马东旭,1984年出生于河南宁陵。中国作协会员、商丘市作协副主席。在《诗刊》《青年文学》《文学报》《星星》《诗歌月刊》《扬子江》《时代文学》等期刊发表作品50余万字,获得中国散文诗大赛金奖、中国散文诗天马奖、扬子江青年散文诗人奖等奖项。出版散文诗《父亲的黄岗镇》。现供职于宁陵县融媒体中心。
读《寿阳曲·江天暮雪》
我是钓鱼人,一蓑归去。我要归到哪里去呢。上下一白。眼前的雪粒如沙、似盐,不像梅花和柳絮。在细小的申家沟,万籁俱寂,我没有钓到一条鱼,这在我的预料之中。我的鱼钩是直的,远处的炊烟是弯的,岗坡是斜的,老树的枝杈是参差的。雪花旋转着、升腾着,我的眼睛眯缝着,一只手搋进另一只手的袖口里。天与地是没有缝隙的,鱼篓是空的。我不知道远处有人在望着我,我走我的路,我听自己脚步的声响。我回到三间草舍寂寂,我煮白米香粥,睡热炕头。我的身体沉入梦境,像一颗松子,如此圆润,沉入白白的雪中。
读《天净沙·秋思》
看,青藤变成了枯藤。
树叶纷飞。
敲着柴门。癸卯九月二十七日天色将暮,我想念睡在地下的祖父,如今,他呼吸,靠着草叶的茎管。在其小小的坟茔上,有的草叶明瑟,有的灰黄,于风中不停地摇曳。祖父的脸颊上每一道枯绌我都清晰,头顶的白发苍苍,眼睛如清泉。我在祖父眼睛的清泉里,坐看云起时。光秃秃的枝丫沙沙作响,真是惊心。一望无际的麦苗儿蒙着的露水,圆圆的,仿佛都是泪水。想见祖父,只有在梦里。
在梦里,梦是一间房子。
容纳了他一生的悲欢离合。
祖父的气息还存在于世界上吗?我不知道。水天一色的申家沟也不作答。此刻,夕阳西下。我沿着河畔从南走向北,从北走向南。
读《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》
让花成花。让树成树。让一棵草成一棵草。让我成我。我曾是那么多不同的人,终究要返回我自己本来的面目。
在柳树前我饮酒,与晃动的枝条对饮,与申家沟的水草成为兄弟。直喝到酒渣一点不剩。三巡后,相忘于江湖。我的田园生活清欢、美好。在豫东平原,落日是浑圆的,羊群是散的,鸡是能找到回家的路的,炊烟是直的,风一吹它就是弯的。我喜欢村庄的芜乱,我细细地享受着每一分每一秒。我顺着自然的本性存在着。
关上柴扉,我的寂寞长出了新的寂寞,仿佛是圣贤的寂寞。我和众花草的生命的齿轮在白天转动,在黑夜转动,它前进着,没有声响。我饮酒不找王维和裴秀才迪,我不关心陶潜豆苗的长势。我找日月星辰、山岛竦峙与潺湲的秋水。
我心远地自偏。
偏到杳无人迹,我看不见弹冠的人,听不见绮语的人。宁静充满了房间,如灯的光。
读《早发白帝城》
我放下心中的涛音。鸟鸣。
猿啼和欸乃声。
山水是绿的,有其丰标,就是金山银山。我不专注于彩云间的白帝城。任凭声音从我的左耳朵进,又从右耳朵出,它没有停留,我也不让它停留,我已听到过种种声音。这小舟是我灵魂的住所,我在小舟上,取消了耿耿于怀的任何事物。我的心中没有了恐惧与欲望。我回到了一个觉知的我,露出了我的真容,呈现出无碍的自己。
此后的人生,我做一滴江中水,上善若水。我顺着更多的水。我推舟。舟过夔门,舟感到轻松,我也感到轻松。我一会儿舞剑,一会儿弄琴。
我饮高粱酒,杯子里有江上之月和可爱的花朵蓬勃。我豁然,我的胸中有开朗的洞识。
读《江雪》
没有鸟雀,没有路人。
也没有路,小动物们都去了哪儿呢。
鹅毛大雪落在了我身体的周围,发出细小的声响。天与树与麦田与羊圈与鸡舍与麦秸垛与水塘,与远处的青岗寺和黄岗寺全白了。屋宇是一个白点,直立的烟囱是一芥。我披着蓑笠,片片雪花片片寒,我不怕冷,我有着内在的活力与欣喜。我孤舟散发,垂钓在申家沟,整个冬天都没有一条鱼上钩。我钓了个无,无边风月。
我与无边风月构成了一体。我忘记了来时的路,也不规划未来的方向。我不知道雪花是喜欢天穹还是喜欢大地。我是一个原初的我,寂然的我,独立的我觉察着天地沆砀。
一切都没有动。
一切在变动,在寂静中生发着蓬勃。